【播资讯】序章
献给许许多多的忌日。
对生活的可能性仍抱有一丝幻想的人，总是需要一点什么来超脱庸碌的日常。穿上一身匀称束身的西装，踏上红毯，去参加传说中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夏日盛典如何？亦或是坐在海堤两脚悬空看着对岸的灿烂花火54321绽放天际，身旁依偎着可爱的意中人。如此想来美妙之至。
但是凡事都有代价，在不恰当的时机获得自己梦寐以求的，将招致何等的危险也尚未可知。如果有杀手在别墅阳台架起一挺机枪扫射，而你不幸被不长眼睛的流弹击中，西服被开了几个绯红的弹孔，转而又被四散的人群踩踏在脚下，像极了瘪了气的气球。将唇从意中人同样柔软的唇边移开后意乱情迷，却发现黑暗汹涌的潮水越过防波堤席卷上岸，吞噬了回家的路，你在翻滚的浪涌中被裹挟着带向大海的深处，意中人也慢慢转变成尖牙利鳍的海妖模样在你头顶唤着凄厉的歌，你在冰冷和苦涩中绝望地闭上眼睛，逐渐失去呼吸。
【资料图】
大不了没命而已。
这是最后的筹码，也是最严重的代价。一旦交出，我将失去一切，但我无所谓一无所有。因为已经失去的和尚未失去的相比是那样微不足道，更多的是我尚未得到的。但这些、这些最终都是要失去的，就像一息尚存的希望和向往，就像这条命。
一无所有是起点，也是终点，过程不过是重复着失去—得到—再失去的过程。一想到我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是拼命地朝着“无”的尽头奔去，我就感到莫名的悲哀。
那年我十七岁，尚不知晓所谓“代价”为何物。在那个贫瘠的岁月里，被各式各样的欲望和念想充斥着混乱头脑的我，如饥渴的饕餮般伸出自己贪婪的爪牙，从黯淡无光的生活中攫取各式各样能够作为类似如活着的“养料”的事物。殊不知那些看似命中注定的东西，也不过好比明码标价的奢侈品，不惜代价地拿到手后却又不加珍惜地挥霍毁损，直至彻底失去。最后的最后，每每命运要求我为所得到的东西付款结账时，无力偿还的我只能任由命运从我身上拿走在那时看来无关紧要，而如今却珍贵无比的东西：例如坚毅的意志，敏锐的同理心，和“爱”上谁的能力。这么着，年轻的我早已“负债累累”，活脱成了一具被掏空的，好似干瘪的木乃伊的躯壳。
或许这就叫成长：为了前进，必须抛弃什么，损毁什么；或者经历被谁损伤、被谁抛弃，一同物理学上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我“嗖”地将A抛向身后的B，脱手之时我失去重心向前飞去，然后再被谁接住，被人当做“A”再抛向“B”，或当做“B”抛向“A”，如此循环往复。
但是我，最终来到了这里——17岁之后很多天里的某一天。作为结果来看，是前进，并且前进了好长一段，我作为前进着的幸存者活下来、走过来了。但是却有很多人被困在了过去的漩涡里，再没能走出来。在某一个十字路口，或是大雪纷飞的寒夜，或是迷雾朦胧的拂晓，或是某一个没有名字的朝朝暮暮，我不辞而别，他们不辞而别。如盛夏午后洒在柏油马路的阵雨，消失得无声无息。
我很想她们。
南方夏天的梅雨季，似乎一切都要在这无可救药的潮湿闷热中腐烂。大巴里我那混乱的脑袋随着车身的起起伏伏愈发昏沉，昏暗的车厢里，单调死板的机械女声重复着安全播报。穿过街边模糊发黄的晚灯，时间来到晚上七点，乘务员粗鲁地将我摇醒。意识再次恢复之际我已经被赶下车，眼前陌生的街景不由分说地熟悉起来。好吧，我说。
终究是要回到这里。
同样的雨夜，同样昏暗的车厢，19岁的我载着另一个我在雨夜中飞驰狂奔。迷惘被甩在身后，灵魂飘出车厢在荒野里遨游，就这样飘来飘去。它试图飞向几万米的高空，自上而下俯瞰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的我在哪里。马达轰鸣咆哮出一首叛逆的协奏，飞转的车轮将坑洼里的死水一滩碾作齑粉，我的灵魂扶摇直上，直到一阵厚重的积雨云飘过将它裹挟卷入其中。它窒息了，翅膀被水汽浸湿再也抬不起来，与此同时无数只手从黑暗的地底深处伸出，由远及近。
“‘喂！’吃惊又愤怒的键陀多喊道。‘你们这些罪人，这蛛丝是我的，谁让你们爬上来的？下去，快下去！’音刚落，蛛丝便啪的一声断开，键陀多又重新掉入地狱的血池中。”
醒来之时，冷汗打湿了身下的床单。周身仍是黑暗，床尾电风扇的指示灯如电影中蜘蛛怪兽两只血红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结果夜晚还是很长，很长。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而这段距离似乎漫长过了生命本身。我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清醒着，像吞针一般，将我那些罪恶的过往一一细数。那些本已模糊的面孔，从晦涩的角落朦朦胧胧地浮现出来。只不过我再也没有办法面对面地和她们说上哪怕一句话——如今我们站在这颗荒凉星球的两端，无论是哪一边，都没有将彼此再次相连起来的语言。我张开双臂，期待着拥抱。然而，只有身下的床，吱呀吱呀地默默将我撑起，一同承载起那些未曾实现过的、或是我曾实现过，然而现在却只能怀念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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